第55章(1 / 2)

第55回 儿媳的典范

「大好的日子,你做什么发这么大脾气?衡儿也大了,你动不动把他屋里的人打上一顿,他面子上也不好过。」齐大人换过便服,歪在炕头与妻子说话。

平宁郡主披着一件豆绿掐丝云锦褙子,端着一个玲珑汤茶盅碗喝着参汤,闻言沉下一张面孔:「这不长脸的东西,他外祖父做寿,他不帮着协理庶务,也可循着机缘多识得几个叔伯长辈。可他倒好,挖空了心思想这等鬼祟伎俩,哼,见人家不肯搭理他,便失魂落魄了一整天,适才送客时,他那脸色难看的,还道是讨债的呢。」

齐大人也叹息道:「你也别气了,你已把春儿打发得远远的,这事也没旁的人知道。哎……到底是读书人家,人家姑娘多有分寸,这事儿便当没过了罢。」

平宁郡主奇道:「那你叹什么气?」

齐大人抬眼看着顶梁上的雕花云纹,幽幽道:「你我只此一子,他自小懂事听话,读书上进,他七八岁时,跟着令国公家的小公子出去斗蛐蛐,回来叫你捆起来狠打一顿,晚上我去瞧他,他却撑着身子在写先生给的功课。」

平宁郡主沉默不语,齐大人又道:「衡儿自小不曾让我们操心,也从没要过什么,只此一次,他不曾遂你的心意。说起来,几年前我就瞧出他对盛兄的小闺女十分上心,我那时也不点破,只想着他没见过什么姑娘,长些小孩儿的痴心思也是有的,便过几年就好了。哎,可如今,我瞧着他是真喜欢那姑娘……」

平宁郡主脸色变了几变,扯动嘴角笑道:「都说严父慈母,咱们家倒是掉了个个,我是狠心的娘,你是慈悲的爹,可你愿意叫儿子讨个五品官的庶女做儿媳妇?」

齐大人不言语了,平宁郡主侧眼窥下丈夫的脸色,见他垂着眼睑,便又缓缓道:「你那侄子虽说病弱,可如今到底还是好端端的,我也不能为了自己儿子能继承爵位便咒着他早死,可这样一来,咱们就得为衡哥儿将来着想呀!我早去宫里探过口风了,圣上还是属意三王爷,唯独忧愁三王无嗣。如今六王妃的举动也是宫里看着的,圣上什么也没说,这不就是默许了吗?那嘉成县主我瞧着模样脾气都还不错,这般好的亲事哪里去找?」

齐大人再次叹气,论口才他从来不是这郡主老婆的对手:「只盼衡儿也能转过弯儿来。」

平宁郡主看着丈夫慈善的面容,想起适才儿子跪在自己跟前哭着苦苦哀求的模样,也有些心软。夫妻俩对坐一会儿,只闻得平宁郡主用汤匙搅动盅碗清脆的瓷器碰撞声,过了一会儿,平宁郡主面色松动,缓和下口气道:「我也心疼儿子,若……他真喜欢,不如待县主过门后,咱们去求了来给衡哥儿做个偏房吧?不过是个庶女,也当得了……」

话还没说完,齐大人似被口水呛着了咳嗽起来,他连连摆手道:「别别别,你切莫动这个心思!…盛兄自己不说,他家大哥儿眼瞅着是有前程的,才在圣上面前奏对了两次,却已叫圣上褒奖了一回。盛兄是个有心计的,你瞧瞧他为一儿一女结的亲事,一边搭上了权爵,一边搭上了清流,他岂肯随意将女儿许人做妾?以后在官场上还见我不见?且他便与我提过,他家小闺女自小是养在老太太身边的,他家老太太是个什么人,你比我更清楚。」

平宁郡主犹自不服气:「不过是个庶女,有什么了不得的?」

齐大人白了妻子一眼:「我再说一句罢,你这几日别被人捧了几句就飘飘然了,若盛兄真打算叫女儿与人做妾,又何必非衡哥儿不可?京城里,藩地上,有多少王公贵胄?他若真能舍下老脸送出女儿,没准儿还能混个侧妃!」

平宁郡主想起今日见到明兰时的情景,连自己也忍不住多看两眼,这般品貌混个侧妃怕也能成,想着想着忽然轻笑了一声,齐大人奇道:「怎么了?」

平宁郡主轻轻放下碗盅,笑道:「我笑你们父子俩一个样,适才衡儿求到我跟前来,好话赌咒说了一箩筐,我被他夹缠不过,当时也说不如纳明兰为妾,他当时就慌了手脚,连连说不可,说明兰是个刚烈性子的,当着一地的碎瓷片差点就要跪下来。」

齐大人鼻子里哼了一声:「那是自然,盛家老太太当年何等决绝。」

平宁郡主也叹道:「说起来她家三姊妹里,倒是那孩子最上眼,乖巧懂事,品貌出众,瞧着她乖乖顺顺孝顺祖母嫡母的模样,我也喜欢,可惜了,没缘分。」

又过了会儿,齐大人忽的想起一事,转头问妻子道:「如此,你便属意六王那边了?那小荣妃打算怎么办?她长兄可来探过好几次口风了。」

提起这事儿,平宁郡主直气得身子发抖,腕子上一对嵌宝石的凤纹金镯碰在一起叮咚作响:「呸!祖宗八代都是泥瓦匠的奴才,不过仗着年纪轻颜色好,哄得圣上开心,那一家子何等粗俗不堪,也敢来肖想咱们家!做她的春秋大梦去!如今圣上渐老了,她又没生出个一男半女,她的好日子掰着手指也数得出来!」

齐大人沉吟一会儿,截声道:「如此也好,不过你不可回得太绝,索性将这事儿推到六王妃那儿去,你故作为难之状,叫那两家自己争去,这样既不得罪人,也可叫六王妃知道咱们不是上赶着的,好歹拿些架子出来,没的将来衡儿在县主面前抬不起头来。衡儿与盛家闺女的事儿,你且捂严实了。」

平宁郡主笑道:「都听您的。」

……

那日从襄阳侯府回家后,明兰当夜便睡在了寿安堂,把齐衡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,顺带表明心迹,盛老太太搂着小孙女什么都没说,只长长的叹气,祖孙俩睁着眼睛躺着睡了。夜深人静,明兰半睡半醒之间,忽听老太太轻轻道: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,知道前头是死胡同,便不会再走这条路了。」

困倦和疲惫一下子涌上来,明兰觉得眼角湿湿的,把头挨在祖母胳膊上,让衣料吸走所有的软弱和犹豫,她对自己说,等这一觉醒来,她依旧要好好生活,开开心心的。

腊月初二,王氏便请了天衣阁的师傅来给儿女们量身段,长柏眼皮子也没抬一下的挑了几个乌漆抹黑的颜色,长枫照例挑出最贵最飘逸的几块料子,长栋只敢捡着那不起眼的。待裁衣师傅到了三姊妹处……

「这都什么时候了?连丫鬟小厮都穿上新冬衣了,咱们这会儿才做新衣裳。」墨兰随意翻检着衣料,语意若有所指。

如兰警觉性奇强,立刻道:「你又不是一年只做一回新衣裳,四季常服什么时候少了的?刚搬来京城,母亲忙了些才耽搁的。」

墨兰捂嘴轻笑道:「哟,我又没说什么,妹妹急什么?……不过呀,照我说,母亲这般劳累,何不请人协理家务?她自己轻省,又不耽误事儿,岂不更好?」

这阵子王氏忙得脚不沾地,应酬、拜会、筹备婚事,家务不免有所疏漏,林姨娘趁机向盛紘要求分担些,盛紘觉得可行,但王氏死活不肯。

如兰知道墨兰的打算,冷笑道:「你还是少算计些罢,安生的做你的小姐,太太平平的,母亲便谢天谢地了。」墨兰一脸担忧状:「妹妹此言差矣,我不过是担忧太太的身子罢了,做儿女的忧心家事,何谓『算计』?六妹妹,你说呢?」

枪口一转,又绕回明兰身上了,如兰也瞪大一双眼睛看向明兰,明兰头疼至极,三国演义就是这个点不好,无论那两个发生什么,总少不了她。

明兰按着太阳穴,叹息道:「天衣阁货好,针线精致,是全京城首屈一指的,因生意红火,每年年底做新衣裳的都在九十月份便订下了的,咱们来京城来得晚,如今能做上,已是万幸。丫鬟小厮的新衣都是针线上赶出来的,也是太太心细,想着大哥哥成亲,叫咱们好在新嫂嫂面前鲜亮些,这才不肯屈就了寻常针线吧。」

墨兰立刻沉下一张脸:「又不止这一件事儿,难不成事事都这般匆忙?六妹妹怎么不想想以后?」明兰微笑道:「以后?以后便有新嫂嫂了呗。」

墨兰暗咬银牙,全府都夸六姑娘是个和气的,极少与人置气,可她若认真起来,自己却从来拿不住她一句话柄。